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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玉雕师


在《太平御览》的记载中,女娲在正月初一到初六顺次创造出了鸡、狗、羊、猪、牛和马。而直到初七这一天,才用黄土和水仿照自己创造出了人。

所以大年初七通常又被称之为‘人节’,也就是人类的生日。为了让少年们享受地过好每一个节日,‘单亲父亲’郁星不得不将所有的节日习俗熟记于心,并且时刻为孩子们科普。

打从郁星以克妻为理由拒绝无数媒人,谢远山的一张脸又经历诸多时事洗磨后,谢府的门槛再迈进来的媒人们,目光便逐渐开始盯向了几个少年。

虽然有郁星在一日,谢府便是孩子们永久的家。但年轮更替,已经教养成才的几个孩子终归还是要成家立业的,所以师徒齐聚的团圆节日总归是过上一个少上一个。

怀抱着些许遗憾,郁星开始张罗这可能是他在此方世界与孩子们过的最后一个节日。

大大圆圆的铁锅支在院落正中央,青仪劈好的木柴星火正旺,蒸腾的热气让近在咫尺的每个人都面目模糊起来。

长案板上放的是昨日休假的春城早已准备好的芥菜、芥兰、韭菜、春菜、芹菜、蒜和厚瓣菜等用来熬煮七宝羹的七样菜。

羹汤之前,要先‘熏一熏天’,醒好的面借由少年们的巧手被擀成均匀几近透明的薄片,才一入锅,颜色便开始变化,最终呈现出众人最喜欢的玉色。

谢远山的身体越发不济起来,围着围裙才弯了一会儿的腰,郁星便开始汗流浃背。

好在孩子们也都长大了…青仪带着师弟们抢过他手中的木铲,且做的有模有样。

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背影,老父亲郁星心中十分宽慰。

放松了在躺椅上心安理得的闭目养神,因此并注意到,抬手擦汗的春城,衣袖抚过的地方,分明是濡湿的眼角。

午饭过后,日头灿烈,狸猫在房脊间跑动跳跃着,将瓦片踩得一动一动,发出的细微声响吵醒了正暖洋洋晒着日光小憩的郁星。

伸个懒腰,筋骨松软地更换了一身整洁利落的衣物。随手翻阅徒弟新孝敬的志怪小说,直到天擦黑时,郁星才终于等到了他今日的‘客人’。

“坐。”看着眼前一头红发束手束脚神情戒备的汉子,郁星不由得一笑。

真想不到谢远山这具身体即使老迈,却也还能震慑住正当年的壮汉。孙子兵法诚不欺他,兵者,诡道也。故作玄虚的作用简直妙不可言。

“何必如此怕我?我们不是早已打过多次交道吗?嗯?楚越…还是该叫你…额满?”

郁星的笑意越温和从容,茶桌对面的人便越发如坐针毡。只是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坚定,自顾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不是早就猜出…我不是谢远山了吗?怎么真来赴约,坐到我面前了,反而不敢说话了?”

看着眼前男人瞬间瞪大的双眼,郁星不再说话,用沉默施压。

“是你?!你想怎么样!?为何要骗我!?”昨日狗咬狗闹剧的主力军坐到了这之后,全没有了收到‘神谕’后,那向同伴传递时的冷静自持。

“我…可没有骗你…”指节轻扣桌面发出闷响。

郁星的眼神意味深长,让额满的头剧痛了一下,似乎回到了失去父亲,又不得不听命跪在雪地中的那夜。

虽然几个小屁孩没能把他拿下,但自诩武功高强的他从闹市逃走费了不少力气这件事,也叫他十分懊恼。

而紧接着,便是闭关结束后,预言尽数失效了的师祖声色俱厉的责骂,与眼中藏不住的狠戾杀意。

他从没想过,那个慈眉善目,平日与世无争的老者变脸后居然那般的面目可憎。

他一句都不敢顶嘴,只因他父亲去之前的最后叮嘱,便是叫他听话,叫他努力求存。

于是这个刚失去了父亲的年轻人,便将身体蜷缩在了早春寒意凌然的轻雪里一动不动。虽然呼吸尚在,却也万念俱灰。

冰天雪地中,远处京城百姓时不时的燃起的爆竹脆响,是年轮划过的声音。

听着那一声声脆响,他想起了他们族群的一生。

他们这一代,在父辈的教育下从来都对这个给予他们族群生存机会的老人十分敬重。

从未有人质疑过,他们生存的力量从何而来,他们只是执行者。

在这个高深莫测的老人身前长大,他们学会了从来不去质疑任何匪夷所思的指令。

比如与眼前,不,与曾经那个叫谢远山的人建立交易,且年年往来。

比如将一个饥荒中昏倒的瘦弱孤儿带到京城,比如机关算尽,只为将一个问路的中年人岔到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

但他们不问,不代表他们完全不知道。

起码额满从七八岁便知道了,自己的鲜血中盛放着罪恶。

要想活下去,他们只能不停地去偷,哪怕有人根本不想偷,哪怕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额满没得选择,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他生来便要带着族中硕果仅存的新一代们去博一条生路。

他厌倦,却也不得不做,他无比憎恨使别人痛苦的自己,却又依赖那痛苦为生存的养分。

天长日久,他早已视自己为怪物,虽不食肉饮血,却比那还要可恶。

他以为自己不会痛,不会难堪,却还是错了。

在看着十数年布局心血全然竹篮打水,父辈长期失去养分开始奄奄一息之时,他没有按捺住。

何必等什么雨夜?他的父亲马上便要撑不下去了。

他恨极了这样苟延残喘的自己,却又在快要在内心彻底屈服,可能自己真的天生罪恶。

但那又如何?倘若自己受苦便能使全族安泰,不必去伤害他人,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可惜也许是那夜的星子太亮,集市太温暖,又或者,那孩子的一双眼,太过清澈…

他终究没有下得去手,等心情复杂地狼狈逃回,面对的,却又是百般诘问…

跪在庭院中,望着星月,想着正在日渐缩小躲藏的海子,他不知第多少次想不顾禁令冲进屋内,问一问病危匆匆辞世的父亲,他们的血脉为什么要延续?顺其自然不好吗?

毕竟族内的新一代人,除了许久许久前,满脸严肃的少年师弟,便再无一人拥有着那少年一般纯真的眼。

他开始觉得,或许短命不是什么诅咒,反而需要如此努力,如此丢掉良心的活着,对于族人来说,才是一种永恒的诅咒。

他甚至怨恨那个救了他们一族的人,假如没有那个伪善者将他们留下,那么当年的血债深仇便早在几辈前便划上了句读。

几百年间,尘归尘土归土,他和如今艰难求生的兄弟们,乃至他的父辈祖辈,早便都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种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偷窃为生,不必心怀歉疚,不必忧心后代,不必日日挣扎求生。

郁星便是在此时,用最后的名师力同他建立了联系,向这个善念未灭,正在怀疑人生的年轻人,传达出了‘神谕’。

其一:他们的消亡并不可逆。

其二:那个留下他们族群的人,只是在借用他们的信仰之力,以及诅咒中的长生之力。

其三:他可以选择将这一切终结

约好了时间,当然就是静候来客,好在这个年轻人虽然来迟了些,却也还是来了。

斟上一盏茶,推到红发汉子的面前,看袅袅雾气将年轻人的眉目熏湿,郁星温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

“若我不在此处,你知道,春城会怎么样吗?”看着红毛下一张迷茫无措的脸,郁星叹口气,还是选择说了下去。

“谢远山狭隘,春城年幼时…尚可只当做玩物左右显示…可,长大后呢?”

“稍稍大上一大,才华便藏不住了,届时谢远山会怎么做?将他藏起来,又或是明目张胆的暴殄天物…旁人再痛心,又能如何?”

将杯盖在茶盏上轻轻摩挲,郁星错开脸不去看年轻人的表情,只从支开的一扇窗,向外去看朗朗夜空。

“你们那个…赶马车的男人被我赶出了谢府,但若是谢远山呢?那样争强好胜的小少年…若是一旦听了挑拨…你觉得他叫你们等的那个雨夜…会发生什么?”

“然而即使筋疲力尽,即使竭尽全力,你们这一族,也注定会灭亡,而且…就在你们下一代。”

不顾额满已经唇色苍白,郁星继续将耗费了全部力量的推算结果和盘托出。却得到了不意外的释然一笑。

“先生,无需多言了…”自进屋便始终低头的人终于有心情透过方窗去看夜空。“儿时…我觉得世事不公,稚子无辜…人间这样好,为何我们注定只有三十年去看去摸?”

“后来啊,我发现,对于我们来说,恐怕活着…才是最大的诅咒。需要勾心斗角,需要去跟最开始造孽的人做同样性质的事情,需要无所顾忌,必要的时候,我们的族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断情绝欲,甚至…自相残杀…”

“那些事…通通都经过我统筹规划,我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似乎到了该停下的时候了…我们背负的罪孽已经足够多了。只希望若有来生,我的族人们都能平凡地活着,不再畏惧艳阳,不再恐慌海子消失。”

“我的父亲那夜去了,现在,就让我大言不惭的,来做这个主,将我们的罪孽终结于这一代吧…”

研玉斋白日里人流如织,在财迷青从的极力反抗下,闭店时间被推了又推,因而等到了星夜里特殊的来客。

几个无聊间正交谈取乐的孩子在顷刻间便神色肃正,如临大敌。闲来无事帮忙跑堂的春城更是霎时间僵住了身子。

只因这位来客,有着与春城诉说中刺客相同的一头红发。

虽然他挑选摆件的询价与常人无异,少年们却还是有志一同地将小师弟挡在了身后,只留舌灿莲花的青从接洽砍价。

将少年们戒备的脸甩在背后,把手里技艺精良的翡翠白菜收进怀里,额满笑得无比开怀。

或许百年…不,或许几十年后,他转世后的族人们,都会拥有这样可以肝胆相照的挚友,会有这样亲如兄弟的同门,也会有…一个那样谦和,又润物无声的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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